如何做好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会客厅）
编者按：
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是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开展服务的重要领域，不仅关注个体成长，还关注个体所处的家庭、社区及社会环境，致力于为个体提供全面服务，在预防未成年人犯罪、开展未成年人保护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本期我们邀请专家、相关部门代表、一线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共同探讨如何做好学校社会工作服务。
主持人： 陈丽英 中国社会工作报记者
嘉 宾： 赵 芳 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社会工作学系主任
席小华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北京青少年社会工作研究院执行院长
沈 洋 江苏省委社会工作部社工人才和志愿服务处处长
戴 明 江苏省太仓市委教育工委委员、教育局副局长
任海卫 深圳市社联社工服务中心高级社会工作师
多维度回应学生成长需求
主持人：《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教育部等17个部门印发的《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以及教育部印发的《未成年人学校保护规定》等法律法规、政策文件对引导支持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参与未成年人保护工作都提出了明确要求。近年来，各地积极探索开展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请问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与学校心理老师所开展的服务相比优势和特点是什么？
赵芳：学生的问题不单纯是学生个人和家庭的问题，有些是复杂社会问题在学生身上的反映，“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碎片化介入，以及某个部门或主体的单一介入，已无法应对当下挑战。在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的指引下，在未成年人保护中引入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成为当务之急，对于改善学校安全和学习氛围，提升学生的心理社会能力至关重要。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优势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关注学生问题背后的社会性因素。面对家庭养育能力不足和养育焦虑、学校被赋予更多职能但缺乏必要的支持以及现代网络技术发展对未成年人产生的不利影响等现状，需要学校社工有开阔的眼界和敏锐的问题意识，及时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了解学生问题的实质，倡导积极应对的策略，探索有效的介入模式。
强调学校、家庭和社区之间积极关系的重要性。受过良好训练的学校社工可以承担起家庭、学校与社区合作中的评估、沟通、资源整合等职责，直接与学校和家庭联系，以及促进家庭、学校和社区资源之间的联系，是将家庭—学校—社区资源整合起来的重要力量，在家校社合作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注重学生的全人成长和问题预防的重要性。未成年人保护不能单纯强调应对问题，更多的是要关注发展性问题。除了为问题学生提供直接的个案服务，学校社工还面向全体学生，通过校园问题评估，以及各类成长和支持性小组、各种校园和社区成长性活动，改善学校的学习生活氛围，提高学生自我认知和自我接纳能力，发展其社会情感力，促进学生的全面成长，预防问题的发生。
戴明：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落地探索后，深化了家庭、学校、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社会、部门协同工作力度，探索了全人视角关心关爱学生成长体系。在学生健康问题预防和跟踪、家庭视角介入需求、社会保障体系搭建等方面均取得了显著成效。学校社工通过个案管理、危机干预等方法，将德育、心理辅导升级为“预防—干预—发展”的全链条服务，为复杂问题学生提供持续支持，助力解决传统行政化手段治标难以治本的难题。学校社工充当家校社协同的“纽带”，一方面指导家长改善家庭教育方式，另一方面整合社区资源，构建“学校—家庭—社区”联动的支持网络，将孤立的教育场景拓展为全域育人环境。学校社工保持价值中立原则，倾听学生诉求，帮助教育者跳出行政思维或学科本位，从社会系统层面重新审视问题本质，推动教育实践从“管控”向“赋能”转型。
心理健康教师的主要职责是改善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提升心理调适能力；学校社工则更侧重于解决社会性、环境性问题，链接资源，通过家庭与社区沟通等方式，为学生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心理健康教师与学校社工在职责、方法、干预层面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但也具有广阔的协同空间。心理健康教师采用心理治疗、心理测评、心理健康教育等方法，主要在微观层面（个体/心理）进行干预，旨在改变学生的内在状态；学校社工则采用个案管理、家访、资源链接等方法，主要在宏观层面（环境/系统）进行干预，旨在改变学生的外部环境。两者在工作方法和干预层面上的互补性，使得它们在协同服务中能够形成合力，共同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
任海卫：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是运用社会工作服务理念和方法，为在校的全体学生，特别是处境困难的学生提供服务，协助学生开发潜能、支持学生应对成长挑战并促进学生健康人格的形成。相较于学校心理教师“入班授课+被动咨询”的模式，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优势体现在能够拓展服务边界，链接校外资源，采用多元服务形式，实现个体与环境的双重干预。广东省深圳市通过制定《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指南》、《学生欺凌防治社会工作服务规范》等规范，为学校社工参与未成年人保护工作提供了制度保障，取得了明显成效。一是实现全域服务覆盖。学校社工被赋予道德教育、法治教育、心理健康、生命教育等职能，形成“全人—生态”干预模式和“身—心—社—德”四维干预体系。二是促进生态系统重构。突破“个体—学校”二维服务，构建“学校—家庭—社区”三级保护支持网络。针对家暴等复杂个案，学校社工既开展个别辅导，又联动社区多方力量，改善学生生活环境。三是危机预防。建立“早期筛查—分级干预—跟踪巩固”机制，学校社工通过服务宣传、课余互动等方式，将服务前移至风险萌芽阶段，并深度参与危机干预和回访跟踪。
构建立体化支持系统
主持人：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是学校德育和心理工作的有效支持和有益补充，对于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具有重要意义。请问各地在开展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方面进行了哪些有效探索？
席小华：专门学校招收有心理行为问题或轻微违法犯罪问题的学生，对引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协助其做好学生的教育矫治工作，往往有更加强烈的需求。目前，北京市所有专门学校都开展了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并根据学校需求推行不同的服务模式。对于以海淀工读学校为代表的学生数量较多的专门学校，采用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驻校的方式，通过支持学校和班级开展德育工作、开展家庭教育指导工作和直接针对学生开展教育矫治工作等不同的工作方式，助力学校教育矫治工作能力的提升。对于学生数量较少的专门学校，采用入校服务的模式，通过协助服务困难个案，开展集中夏令营、教师培训等方式支持学校做好教育矫治工作。
沈洋：江苏省委、省政府历来重视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发展，从政策、队伍、实务、保障等方面统筹推进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四位一体”发展布局，积极参与构建家校社协同育人新局面。
一是加强政策支持。江苏省《加快推进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意见》、《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方案（2023—2025年）》等文件，对开展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均提出明确要求。
二是强化队伍建设。一方面，做好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整体建设工作。截至2024年底，江苏省取得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累计16.5万人，为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提供了强有力的人才支持。另一方面，做好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专业人员培育。江苏省委社会工作部将“学校社会工作专才百人培养计划”作为重点任务，着力培养该领域高层次人才。部分地区建设了学校和青少年社会工作服务专业实训基地，聘请专家团队开展学校社会工作服务适岗脱产培训，系统提升学校社工实务能力。
三是探索实务路径。2011年起，苏州市、南京市、镇江市、扬州市等地积极探索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太仓等地率先全面推行，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等方式引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开展服务，主动全面预防问题，协助服务复杂个案，赋能教师家长成长，形成驻校、入校等社会工作服务模式。同时，加强与乡镇（街道）社会工作服务站等平台联动，让有需要的学生在课外、假期也能获得专业服务。此外，基于实践经验系统梳理标准化服务指引，开展学校社会工作专业课程研制工作，并指导部分地区研究制定《学校社会工作实务操作手册》。
四是健全保障体系。在健全领导保障体系方面，江苏省委社会工作部、省教育厅联合印发《关于开展学校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试点的通知》，在全省范围开展试点，推动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从基层探索向全面试点拓展。在健全资金保障体系方面，省级财政给予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试点工作资金支持，苏州市将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经费纳入财政预算，由各级财政保障项目开展。同时，积极协调慈善资源，不断拓宽经费来源。在健全设施保障体系方面，部分学校探索配置社会工作服务站，有条件的地方配备了个案工作室、小组工作室等功能室，为学校社工开展服务提供固定场所和必要的设施设备。
戴明：在基础教育领域，学校社工正经历着从“消防员”到“建筑师”的转变。这种转变突破了传统以问题解决为导向的介入模式，转而构建起覆盖学生成长生态系统的多维支持网络，力求实现从问题修补到生态重构。目前，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建立起多维介入框架：运用生态系统理论分析学生所处的微观（家庭）、中观（学校）、宏观（社区）系统交互作用；引入优势视角挖掘学生潜能资源；构建社会支持网络，整合多方专业力量。一些学校心理危机干预项目通过建立学生—家庭—教师—学校社工四方会谈机制，开发同伴支持小组，引入社区心理健康资源，形成立体防护体系，使心理危机复发率下降62%。
传统危机干预模式呈现出明显的被动性特征，难以从根本上增强学生的生命韧性。赋能导向的介入模式重塑服务逻辑，建立“预防—干预—发展”三级响应机制，将危机预防前置于日常教育场景；运用叙事治疗激发学生主体意识，帮助其重构生命意义；设计阶梯式成长计划，通过社会参与、志愿服务等实践平台提升学生素养，从被动介入到主动赋能。
学校社工通过整合专业资源、创新服务模式、构建协同网络，有效弥补了传统育人机制的不足，推动教育生态从单一管理向多元支持转型，形成更具包容性和发展性的育人新格局。同时，重构协同育人网络，强化家校社联动。
任海卫：经过十余年探索，深圳市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已构建起青少年成长的立体化支持系统，形成具有本土特色的创新实践体系。
构建“管理嵌入+专业协同”的服务机制。学校社工以“成长导师”角色融入体系，实现专业力量与行政体系的深度融合。以福田中学为代表的“1+2+3+N”心理工作体系及分工模式，由学校党组织书记担任组长，班主任+成长导师（含心理老师、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双轨运作，服务对象覆盖学生、家长、教职工三个群体，整合企业、高校、社区等多元资源服务学生。
打造“预防—识别—干预—跟踪”的闭环服务体系。预防层开展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相关服务、认知情绪与精神健康相关服务、能力发展与社会支持服务、思想道德素质教育服务；识别层通过心理测评、预警筛查、服务接触精准评估需求；干预层提供长、短程个案和团体辅导及危机介入服务；跟踪层则通过家访、社区联动机制巩固成效。
创新“品牌项目+工具包”标准化服务模式。学校社工以青少年成长需求为本，开展“为爱护航”儿童性安全教育、“育有方，悦成长”家庭教育赋能等品牌项目并配套研发服务方案、课程和工具包，实现服务的可持续和可复制。
推动家校社联动服务协同机制。通过教职工心理危机干预能力建设培训、家长需求摸底、家庭教育课堂进社区、跨部门个案管理等举措，构建“学校预警—社会工作专业人才介入—家庭社区支持”的联动服务网络。
协同发力做好学校社会工作服务
主持人：未成年人保护涉及方方面面，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学校是未成年人保护的重要场域。请问，当前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还存在哪些难点堵点问题？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赵芳：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主要表现在：一是应试教育挤满学校空间，学校社会工作服务与所在学校其他教学工作产生矛盾，导致开展服务存在困难；二是学校已有班主任、德育工作者、学校心理咨询师等角色的设置，对划分和明确学校社工职责提出了挑战；三是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短期难见成效，从成本效益核算的角度看，教育系统和学校难以在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方面投入更多资源，预算紧缩时更是如此。
挑战在，应对挑战也是题中之义。首先，全社会都应认识到学校社会工作服务在未成年人保护中的重要作用。从政策角度，要切实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等法律法规的要求。例如，“教育行政部门鼓励和支持学校聘请社会工作者长期或定期进驻学校”、“有条件的地方，可通过建立学校社会工作站、设立社会工作岗位、政府购买服务等方式，推进学校社会工作发展”。其中政府购买服务，设置岗位是关键；其次，政府提供持续的专项经费支持，教育系统“开门接纳”，构建和落地相应制度和机制，持续支持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发展，并在试点成功后，制度化融入教育体系；再次，教育界和实务界加强合作，深入开展未成年人保护和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研究，循证探索适合本土和在地的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模式，制定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标准，培养可以有效提供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专、精”人才；最后，加强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宣传和倡导，促进政府、家庭和社会对其服务意义、角色和职能的了解和理解，以便在需要时支持学校社工更好地提供服务。
席小华：首先是政策制度保障和经费保障不足。政策制度保障是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能够持续开展的基础。现行政策中，对于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在学校开展的必要性强调不够，合作机制搭建不够完善，对于开展工作所必需的办公和服务场所保障、服务时间保障、人员配比等制度性规定不足。这使得学校社会工作服务成为学校工作的“可选项”，降低了学校引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的动力和意愿。对工作必备条件的规定性不足，也使得一些社会工作专业人才进入学校后难以开展服务。经费保障是服务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很多开展服务的地区，都是区教委或是学校从已有的经费中划出部分用于购买服务，这导致学校社会工作服务获得的经费有限且不稳定，难以开展持续有效的服务。
其次是学校环境和服务需求多样。不同学校的学生来源、学生数量、校园文化氛围、教师工作风格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而不同学校学生的问题、需求、资源也存在一定的差异性。这对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再次是学校社工数量和质量难以满足实际需要。学校社会工作服务需要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同时掌握场域特征、与教师互动的基本方法以及提供直接服务的专业方法。因此，掌握通用技能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还需要经过专业训练，进而成为一名能够在学校场域中开展服务的学校社工。目前，学校社工的专门化培养体系还不够完善，具有上述能力的学校社工数量不足。
最后是学校社会工作服务的支持体系建构不够完善。资源链接者是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开展服务的重要身份之一，需要完善的支持体系作为支撑。目前，学校社工的社会支持体系建设还有待完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主要凭借个人能力，这对服务成效产生了一定影响。
(责编：陈小迪(实习生) 签发：王立国)
